【绣春刀】【丁修X沈炼】刀刀断愁 12
宋继登身旁有人替他打着伞，故而湿透的沈炼在他面前更显得不堪。
沈炼带血的嘴角挑起了一丝冷笑：“在苏州头一次见到宋大人的时候，我一时还记不起人，宋大人倒是记得我，真是难得。”
宋继登凑近了瞧他，见沈炼被牵制得动弹不得，颇为满意：“我就等着你送上门来，沈总旗这多疑的性子啊，倒是从来没变过。想当年除阉党的时候，你带人盯得那叫一个紧。现如今，你瞧，你成了地上的蚂蚁，我还是我。”
“我确是蚂蚁，宋大人也剩不了什么，作个小小县令难道不委屈吗。”
宋继登大笑了起来，笑够了，他一手掐住了沈炼的下巴，猛地凑近了他，说的每一句都似要将牙齿咬碎：“我是阉党，可皇上不敢杀我，他总要留些人帮他料理这烂到底的摊子。你以为他杀了几百人就能完事？我要是也死了，留下的那些魏忠贤的子子孙孙谁还敢替他做事？阉党要除干净了，他大明也就完蛋了。皇上不要我的命，无非是想要我的钱。”
沈炼艰难挣扎道：“你既然知道得如此清楚，给钱就行了，找我做什么。”
“这世道，谁不给自己留条后路。我是有家有室的人，终有一日大厦将倾，要她们喝西北风去吗。”
“你分明是怕死，”沈炼打断了他，“因为一旦说出钱在哪儿你也就没用了。”
“你说得对，我是怕死。所以我给自己多想了一个法子——”宋继登的手仍然没有放下，“说，魏忠贤给你的钱都放哪儿了？”
沈炼抬起双眼，嘲蔑道：“若是告诉你，你就会放过我们吗。”
“你若是不说，”宋继登阴冷地笑了起来，猛地转身指向了丁修，“他就得死。”
沈炼的心猛地抽疼了起来，他怒视着眼前的宋继登，这才觉得他是真发了疯。宋继登的脸因平静而愈发显得疯癫，暴出的双眼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，这神情竟同那个雨夜里的魏忠贤如出一辙。
沈炼痛苦地闭上了眼，原来魏忠贤才是阴魂不散的恶鬼。
崇祯要丁修来找他除鬼，追派来的锦衣卫却只防他们生，不管他们死。
自己原以为能逃离噩梦，其实从未从噩梦中真正醒来。
说到底，无论是自己牵住了他，或是他缠住了自己，这世上竟只有丁修同自己是命运相连的。
他蓦地睁眼，从人墙的缝隙中看到了远处跪倒在地的丁修，雨水冲刷着他因疼痛而大力起伏的背脊，伤口中涌出的血混着梅莺上的血一同在他周围绽成曼陀罗似的猩红。
沈炼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宋继登嘲弄地看着他：“你们还真是兄弟情深，莫非……”他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起来：“沈大人的口味也真是杂，家里两位美人是摆着看的么……”
宋继登的污言秽语沈炼全都没有听，他正被自己的一个想法弄得既心痛又兴奋——
丁修下不了手是因为自己，宋继登下不了手也是因为自己。
丁修闯荡江湖多年，什么阵仗不曾见过，若不是怕自己被伤，早便无牵无挂地出手。宋继登怕自己死，自己一死，宋继登的谋划都成了一场空。
这么想着，沈炼不禁笑了起来。
宋继登看着他的神情道：“想明白了？那就说吧。”
沈炼上前了一步，颈间锋利的刀刃嵌进了皮肤，他只是看着宋继登，沉默不语。
宋继登以为他要突袭，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：“你的一切都在我手里，别想耍花招。”
沈炼又上前了一步，脖颈被刀刃划开，渗出血来。他的眼睛看向了丁修，见丁修也缓缓抬起头来看他。沈炼想看清他的脸，雨水混着泪水打湿了自己的眼睛，一片混沌，却怎么也看不清。
太远了。
沈炼自语道。
他猛地扭头，刀刃更深地割开了他的脖子，涌出的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领。
“快让开！他要寻死！”宋继登大吼。
沈炼身旁拿刀的杀手赶紧退开。
没有了牵制，沈炼感到浑身一轻，他捡起地上的雷切，指向宋继登。
“愣着干什么！”宋继登对杀手喊道，“快杀了他！”
宋继登前后命令变化太快，杀手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，有人踏出一步，却被沈炼的模样震住了。
沈炼的神志不太清醒，脖子间的血还在流，摇摇晃晃地向宋继登走去，笑：“你……不是……怕死么……”
说罢，他拼劲最后一点力气向宋继登刺去，却在离宋继登还有半步之时倒在了地上。
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丁修，后者猛地挣脱了束缚，挥动梅莺腰斩了身旁的杀手。
宋继登被沈炼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，丝毫没有注意到丁修从身后如同暴风一般直冲而来。
忽然之间，宋继登感到了雨水落在了他的脸上。
一把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他用余光看见替他打伞的杀手连同伞一起被丁修劈成了两半。
“受死吧。”丁修咬牙切齿道。
“你怎么能杀我！连崇祯都不敢杀我！”宋继登失去了理智，口中只是不停地重复道。
丁修划开了他的喉管，鲜血霎时喷溅如注，他在宋继登耳边道：“就是崇祯让我来杀你的。”
一松手，宋继登瘫软在地上，死不瞑目。
丁修解下腰带，蹲下身来麻利地帮沈炼系住脖子上的伤口。
在沈炼眼里，丁修的脸突然放得很大，他是什么神情，却在一片血雾之中看不清楚。
“沈炼，还活着吗！”丁修唤着他。
沈炼突然想起在关外时，丁修也这么说，心里觉得有些好笑。
他想说，可惜你的祖传苗药用完了。
可是喉咙里只是呜咽着，发不出声音。
沈炼在心里头自嘲地想，没想到最后关头还要给丁修留一个少言寡语的印象，真是天意。
自己从何时起也像他这么不正经了。
丁修的脸上难得显出着急的神色，也从未如同此刻那样叫他想亲近：“都结束了，不会有人再找我们麻烦了。”
沈炼费劲地伸出手，想摸摸丁修满是胡茬和伤疤的脸，却觉得纵是他的脸也那么远。
“省点力气，”丁修握住他的手，低下头来，柔声道，“我们还要回家呢。”
对，回家。
沈炼无力地笑，觉得困，眼皮渐渐耷拉下来。
“沈炼，”丁修拍着他的脸，“不许睡，否则我就把断石雷切双燕统统都卖了。”
丁修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脸，眼睛眨了眨。
雨还没有停，有几滴落进沈炼微张的口里，有点咸。
无边的倦意袭来。
再见，冤家。
TBC
